果然，韓冰深吸了口氣說道：“不說二三十米，就算是十米，能將人撞飛十米的力量又何等的重？大巴車車頭絕對會留下撞擊的痕跡。可事實卻是，哪怕車禍之後，大巴車的車頭，都沒有任何撞擊痕跡。所以，另一種解釋就是，根本就沒有紅裙女子！”

“這麽說，趙烈也出現幻覺了？可是他為什麽非說紅裙女子呢？怎麽會那麽巧？”

韓冰再次搖頭：“我懷疑趙烈根本沒有出現什麽幻覺。這起車禍很可能只是趙烈疲勞駕駛造成的。在車禍之前，我看到趙烈有些精神萎靡，眼窩也是黑的，顯然休息並不好……所以，我懷疑，所謂的紅裙女子，只不過是趙烈為自己的失誤找的借口。至於為什麽是紅裙女子，而不是白裙，黃裙女子……呵呵，你想想紅綠燈就明白了，在這種天氣情況下，也只有紅色，才會顯眼，才能‘讓’趙烈主動去躲避……其它顏色，很可能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直接撞過去了。趙烈是一個司機，就算說謊，也要符合一般邏輯的。”

我緊皺著眉頭，韓冰的解釋非常合乎邏輯，也合乎常理，可是，我心頭依然抱有懷疑。

韓冰見我還不相信，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她的太陽穴：“趙烈說紅裙女子，再被苗柔扯上鬼害人的傳說，從而演化成你幻覺中的紅裙女鬼形像。我要說的是，趙烈口中的紅裙女子，苗柔所說的鬼害人傳說中的‘鬼魂’，吳堅強口中的紅裙女子，還有你腦海中的紅裙女鬼形像，這些都沒有任何證據證明‘它們’長的是一樣的，對不對？”

轟！

我的腦袋一下子炸開了！

整個人像木樁子似的站在那裏，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我一直相當然的認為，被撞的紅裙女子、苗柔口中的“女鬼害人”主角以及吳堅強在天臺上看到的紅裙女子，與我看到的紅裙女鬼是重疊的。也就是說，這些是同一個“人”。

所以，我才有諸多的疑惑，諸多的不解。哪怕韓冰給出了合理的解釋，我依然心有懷疑。

直到韓冰將這個“邏輯鏈條”一下子就被扯破！

我突然間發現，原來這一切，完全是支離破碎，是我相當然的將它們聯系在一起的。是我潛意識裏給自己創造出來的“紅裙女鬼”找的“證據”。是我沒有意識到自己“有病”或者說刻意忽略了這一點而引發的。

——這個事實，讓我腦袋發懵，甚至於有些羞愧，不敢再面對理性的韓冰。

“韓醫生，我……”

我嘴裏發苦，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自己現在的心情才好。

“你認識到了？其實，我是不想將這一點說出來的。那樣有可能加重你的病情。心理醫生在幫助病人的時候，首先就要順著病人的思緒，以免激起病人強烈的敵視，進而加重病情。實在是你逼的太緊了點，我要是不說清楚，你怕是要鉆進牛角尖，這樣更會加重你的病情。不過，現在看來，你的病情並沒有因為我揭穿你而加重。這是非常好的現象。只要你配合我治療，你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

韓冰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，她的笑容就如殘冬的朝陽一樣，讓我有一種被溫暖包裹的奇異感覺。不得不說，韓冰是一個漂亮的女人！

“韓醫生，我……啊……”

我的腦袋再次傳來劇痛，我眼前一黑，一頭撞在地上。接下來，無數詭奇的影像在我的眼前飄過。

鮮血，到處都是流淌的鮮血；

屍體，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屍體；

內臟被人從向軀體中生硬的拽出，厲鬼一般的尖笑充斥著我的耳朵。

我的心幾乎從胸腔中跳出，腦袋膨脹的像是要炸開一般。

我能明顯的感覺自己的呼吸正變的急促，甚至於漸漸的消失，身體的冰冷從腳底不斷的延伸到我的腹部、胸腔、脖頸……

我快死了！

意識漸漸的渙散，連呼吸都消失無蹤！

我知道，我快死了！

就在這時，一個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，她的神色淡雅，清脆的聲音從那小小的紅唇中逸出：“

我打開第一道門。

房內陽光明媚。

沈重的車自外面駛過，

一切都在顫抖。

我打開二號門。

我的愛人！你飲下無盡黑暗。

一切都展露眼前。

三號門，那是一個狹窄的旅館房。

面向小巷，燈柱上瀝青閃耀。

經歷，它的熔渣！

……”

聲音清清靈靈，淡淡雅雅，一股莫名的憂傷情緒縈繞在我的心頭。

這是瑞典詩人托馬斯.特蘭斯特羅默所寫的詩歌。

我是一個兵，戰場上的兵，又不是文藝兵，怎麽會記得這個什麽瑞典詩人的詩歌？

我在哪裏看到過？

為什麽這個紅裙女人會用葬歌的調子來唱一首瑞典詩人的詩歌？

我掙紮著想要伸手抓住紅裙女人，可就在我的手快要抓住她那略顯蒼白的小手時，黑暗完全侵蝕我的腦袋，意識瞬間清空，我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沈睡之中。

……

喀嚓！

雷聲將我的意識從沈睡中拉回現實。

我緩緩地張開眼睛，角落裏，氣死風燈正散發著微弱的光，讓這個陰冷冰寒的房間在雨夜中多少有點暧意。

閃電時不時的撕裂天地，狂風夾雜著雨水不斷擊打在擋在玻璃碎掉窗前的木板上，咚咚咚的直錘人心。

我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空調被，身下傳來柔軟的暖意，那是一條紅色的電熱毯，雖然薄，但它下面顯然墊了樹葉等東西，道也舒適。

苗柔與韓冰在我對面的角落裏熟睡，原本中間那發黴的床已經被清理幹凈，露出一大片略顯陰潮的地面。

疲憊襲擊著我的眼皮，我終於還是閉上了雙眼。

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，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我去抓紅裙女子的手那一刻。

理智告訴我，那是我的幻覺，為了我的病情，我不應該再去想。可是，我依然忍不住的去想，去想她的容顏，去想她唱的《葬歌》。

現實與虛幻的界線被我打破，在那麽一瞬間，我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真實還是虛無了！

就在這個時候，氣死風燈突然熄滅，一陣稀稀索索的聲音傳來，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攥了一把似的，迷亂的意識一下子又回到這個雨夜陰冷的房間。

我張開眼，隨即就看到了令我膽寒的一幕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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